遇到了难事。
五十岁的老柴被老婆唠叨得团团转,以往闲下来就会摆弄脑壳上仅存的几根头发,几天也未见他动手梳理了。儿子部队复员已三个月,工作还没有着落,老婆着急时,朝老柴身上发点火是自然的。
儿子在部队是个驾驶员,还想和车子打交道,想为领导开车,最好是为政府的头儿开。为政府领导服务,不仅待遇高,出入体面,方方面面还能混出点关系。
20世纪80年代初,老柴在学校毕业的第二年,沾了政府重视知识分子政策的光,被提升为股级干部。之后他虽为单位的发展作了不少贡献,年年先进拿奖状,职务却一直还是股级。原地踏足,一干就是二十大几年。也难怪,二十多年来,水利局一把手,也就是局长,换了一个又一个,老柴就着实就不知道这些领导的家住哪?局长大人家的大番小事他更是很少去掺和,没有去随过礼,没去串过门,当然也就未套过近乎,老柴那自命清高从不为领导说一句颂扬和阿谀话的犟脾气至今不改,他能有提拔的份吗?
听说水利局近来要招一名驾驶员,老柴知道后,也曾动过心,几次想向一把手刘局长推介一下自己的儿子,但每走到刘局长办公室门口他就会红着脸折回来。老柴知道,如今办事,特别像自己这样底层人物,凭资格或干卖面子是绝对不行的,需要人民币去开道。但光靠自己那点阳光工资放在当权者眼中,眼皮也撑不起来。若一个“大子”(钱)不出,光拿热脸去蹭冷屁股,局长大人一定不会买账。那样不仅事办不成,烦人家的次数多了,惹得局长不高兴,领导若稍稍发个脾气,或使点手脚,自己不是自找难看吗?
“你也不是死人,什么年代了,还抱着那死鸭头啃?你看你整天拉不下脸,和别人一点来往也没有,为儿子,你就不能改一改你那牛脾气,如果儿子进不了水利局开车,看我不找你这个老不死算账的!”老婆也不知从哪里知道水利局要招驾驶员的事,老柴下班刚进门她就嚷嚷开了。
“这,这,这……”
“这,这……这什么啊?想法子!从现在起,你必须和你们水利局的那个刘局长去套近乎、拉关系,要不然我们也下点本钱,放下你那个一文不值的臭架子!你说,是你那破面子重要,还是儿子的工作重要?”老婆严厉地说。
“拿什么套近乎?送钱,熟人熟事的人家能要吗?”老柴眼望着老婆,放低声音说。
“你,你,你就不能先送点东西探探路?等他东西收了,或关系熟了,我们再想法子打点。这总比在家里干巴巴等别人把这个好位置划溜了去,让安置办将你的儿子送到什么运输公司去开那又脏又累的大货车要强吧?”老婆发疯似的教训着老柴。
老婆的话似乎很有道理,但一具体到用什么东西去探路时,夫妻俩就难畏了起来。东西少了,怕不起眼,人家不要,探不出个所以然来;送多了,遇到个真正廉洁的,把东西给退了,退回的东西自己又用不上,钱又白费了。老柴夫妻俩在床上想了一整晚上也没有想出个头绪来。第二天,正是星期天,老柴不上班,由于有事在脑子里盘算,起得也早些。老柴在儿子房间外的客厅里坐了很长一段时间,七点半也不见儿子有什么动静,老柴烦躁得不行,起身推开了儿子房间的门。见儿子还在睡懒觉,老柴到儿子床前伸手“啪!啪!”在儿子的屁股上就是两个响掌。
“干什么啊?大清早的……”儿子老大不高兴。
“问你点事!”老柴尽量把态度放缓和些。听老爸说有事要请教自己,而且态度又是那么的和蔼,尽管屁股上有些疼,儿子还一个鱼打挺坐了起来。
老柴把为其找工作,准备送礼给水利局刘局长,送些什么自己还拿不定主意的事对儿子说了,把自己所担心的也一并抖了出来,之后他问儿子应送点什么好,儿子倒是挺响快,不假思索地说:如今找上级办事,领导总会以研究研究作为托词,据我看你就送点高档烟和酒,或许就行了。儿子还说,送烟和酒,即使刘局长不要给退回来也好处理,损失当然不会大。经儿子一点拨,老柴豁然开了窍。过去常听同事说,刘局长嗜酒如命,独好那52度的“五粮液”,据说这老兄每次能喝一斤,而且还不倒;刘局长烟瘾更是不一般,一开会就连续地抽,会议室里总是烟雾缭绕的,刘局长最喜欢抽软盒“中华”烟。
烟酒就烟酒,烟酒不分家,就送点烟酒给他。老柴心想,你刘局长再廉政再假正经,也不会把我老柴送的东西朝门外撂吧?伸手不打送礼人,这是中国的古训。何况你刘局长还好这两口,我老柴是按你的胃口去置办的,我想你一定不会不给我老柴这个面子。
方案定下来后,老柴向老婆要了三千块钱,先到烟草局,后到名酒店。“五粮液”是五百二十元一瓶,买两瓶;软中华是六百八十元一条,买两条。这两样总共花两千四百块钱。东西买好后,老柴高高兴兴回了家,当把烟、酒用手提袋包好拎在手里时,老柴的身体竟然“咯噔”一下停住了。原来,老柴不知道这烟酒向何处送,因为老柴只知道刘局长家住县府东家院,至于是住在哪幢楼哪个单元的第几层多少号房间却是一无所知。老柴突然觉得自己太无能了,二十多年来自己从没有打听过掌管自己命运的水利局任何一位一把手的住处,真是可笑之极,可怜之极。
“你看看你这点能耐,你倒受啥罪哟!?你这几十年简直就是白活了……”老婆知道后,又撂出了恼白腔。
老柴没有吱声,放下手中包裹就出了门。他直奔局办公室王主任的家,尽管他很不好意思,但还是从王主任的口中了解到刘局长家的住处,是在县府东大院8幢5单元室。
中午,十二点多,趁人们午睡的时候,老柴拎起装有烟酒的手提袋就出了门。他走一步望一下,好像做贼似的。小心翼翼地来到县府东大院宿舍区,在8幢楼旁老柴又傻了眼。因为县府东家院是县里自筹资金建设的,所以在管理上还没有完全到位,入住几年了,各楼的各单元编码还未写在楼道的入口处,造成老柴在8号楼楼下不知哪个单元是刘局长家住的5单元。站在那儿老柴端详了很长一段时间,急得头上直冒汗。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家院内走动的人开始多起来,老柴更显得心神不定。
老柴毕竟是学工科的,情急之中,他的专业知识起了作用。他心想,这单元编号一定是从院内主干道向两侧开始的。于是,他大胆地从路边的第一个楼道数了起来:“一,二,三……”当数到第五时,他毅然地进入了他数的第五个楼道。
“一楼,二楼,三楼……”左边的门洞上编码正是,老柴屏住气,止住心跳,把右手上的包递到左手上,抬起右手,尽管举起的手有发颤,他还是决然地落了下去。
有人开门,门洞里笑盈盈地出来了一个熟人,但却不是刘局长。迎接老柴的是水利局上一任局长现已调任县老干部局做局长的王局长。
“老柴啊,什么风把你吹到我家里来了?快,快,快进来!”说着王局长就一把拉住了老柴。是进错门,找错人了,老柴身上直冒虚汗!老柴进退两难,脸一阵红一阵白,嘴里不停地打着啰嗦“我,我,我……”
“背时见真情啊!未想到我调到这有职无权的老干部局,你老柴还能来看我,而且买了这些东西……”王局长边说又伸出另一只手接下了老柴拎在左手中的包。老柴虽有点哭笑不得,但从口中还是说出了“应该的,应该的……”
老柴将身体挪进屋,王局长的手并没有放开老柴,在将老柴向沙发牵引的同时,他无限感慨地说:“你真是好人啦,业务精,作风好,对组织从不提出过高要求,要不你们现在的刘局长靠着做县长的表哥活生生地挤走了我,我一定会重用你,提拔你……”说着说着王局长眼睛湿润了起来。停了停,王局长又说:“人走茶凉啊,你说我在你们水利局做局长三年多,也做了不少好事,提拔了不少干部,可是我去年,我的老母亲去世,我叫你们的办公室小王主任向我过去得老部下通知通知,想叫他们来给我架架势,不知道那个小子是未通知还是咋的,水利局竟然未来一个人,就连局里也未送一只花圈,真是狗眼看人低啊!”
在王局长家拉了很长一段家常后,老柴怀着一种复杂的心情出了王家的门。在县府的家院内,老柴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没精打采,一步一步有气无力地向外挪动着,这时老柴已经忘记了怕被人发现的尴尬,想到的只是自己老婆在知道自己把礼送错门后对自己的惩罚和那无休止的唠叨。他决定自认倒霉,不准备把此事对老婆透露,明天再自筹点钱或上班后找同事借点,再买点烟酒给刘局长送去。
星期一上班,老柴发现办公室里的气氛明显不和往常一样,人们三五成群在议论着什么。原来,星期天晚上,水利局的刘局长被县纪委给“双规”了。是在水利系统一个下属单位改制中刘局长收受了贿赂,就连他那做县长的表哥也因此受到了牵连。听到这个消息,老柴窃喜了一阵子,庆幸自己昨天把那礼送错了门,从而避免一次尴尬。但后来仔细一想,他又哑然地笑了。把礼物送给了有职无权的王局长,和送给这被抓的刘局长,对他来说又有啥子两样呢?
老柴正为自己星期天所做的事而懊丧不已时,周二下午,县委组织部的两位科长来到水利局,找到老柴谈话,说县委准备提拔老柴到县交通局任副局长。老柴根本无法相信这是真的,好好的天上怎能会掉下馅饼给他这个没人际关系又没后台的人吃呢?组织部的两同志刚走,老柴便接到了王局长的电话,就是老柴把本应送给刘局长的礼,错送给前任水利局局长县老干部局的那个王局长。王局长电话中说,他已调任县交通局做局长,经他鼎力举荐,县委决定将工科大学毕业的老柴,调任县交通局去做业务副局长。
老柴到县交通局上任后,好事还不断地发生。先是县退伍军人安置办公室把他的儿子安排进县政府小车队,为一位副县长开了车。接着老王局长又把自己漂亮的侄女介绍给了老柴家做了儿媳。又过没多少天,多年赋闲在家年近五十的老柴老婆又被安排进交通局工会做了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