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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型商场和超市里，一般都有若干个外租的铺面和柜台。那些租赁商，为了招揽顾客，扩大知名度，赚取最大利益，会在正式出售的商品之外，搭配各种各样的赠品。
作为浙北某小镇最大的连锁旗舰店，金水源超市也延续了租赁传统。小花、小爱和阿珍是同一个村里出来的，都在超市的外租柜台做促销员。她们的老板平常不在，三五天或是做活动才过来一趟。基本工资是超市付一半，老板付一半，其余的拿销售提成。小花和小爱在一楼，前者卖化妆品，后者卖美的厨用电器。阿珍在二楼卖洗涤和清洁用品。与她相邻的，是同县的阿秀，卖牙膏牙刷。
一般赠品都不值钱，和商品也有直接或间接的联系。比如小花那里是各种乳液试用小包装、化妆棉、卸妆水和化妆包之类；小爱的专柜赠品是汤勺、饭铲、削皮刀等等；阿珍那里是大小不一的塑料盆、小提桶；阿秀的则是漱口杯，或者廉价的塑料碗，大约是为了照顾有人喜欢用碗装水刷牙的习惯吧。
赠品数量有限，先到先得，送完为止。而且并不和商品挂钩，老板一般不会要求送多少赠品，一定要卖出多少东西。有了这个空子可钻，四个老乡马上利用起来。建立小群，情报共享，互通有无，楼上楼下，方便快捷。超市保安在出门时通常不会检查内部员工的手提袋，加上服务台和收银台也乐得少管闲事，因此赠品很容易就带出来了。于是不到一年功夫，各种各样的赠品就“你有我有全都有”了。这期间四个人情同姐妹，亲密无比，恰似一根枝条上的四朵并蒂花。
但这种其乐融融、皆大欢喜的日子，却被一件事情彻底打破了。
有一天，小花的老板突然去仓库里查看了一番。出来后笑容满面地问小花，那种最贵的化妆品是不是卖了两套？小花摆摆手说，那套化妆品要四千八百块，进货后只有几个人问过，一套也没有卖掉。老板的脸色一下子阴沉起来，说你去仓库看看吧，东西没卖，赠品却少了两套！这回和商品配套的赠品是高仿的青花瓷盘子，大小十个，进价都要六百多。五天前送来了五套，老板郑重交待小花，只有顾客买最贵的化妆品时，才能搭配这种赠品。
小花赶紧跑到仓库去，果然如老板所说，赠品只剩下三套了。小花吓了一大跳，心说完蛋了，这回麻烦了。那天老板的千叮万嘱，让小花知道这东西不同于一般赠品，就没敢在小群里泄露消息。这下好了，东西没卖掉，赠品却没了，难怪老板的脸阴得能拧出水来。仓库门在监控范围之内，一直没有上锁，内部人员可以自由出入。但其他人拿赠品，都会和小花事先说一声。莫非是那几个小姐妹先斩后奏，拿去了还没有告诉自己？
小花正在沉思，老板又说，小花去问问你的同事们，谁拿了没有。只要东西完整还回来，我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保证不再追究。我先去外面打电话，你问清楚了告诉我。
小花连连点头，马上在小群里发信息：姐妹们，这几天有谁进仓库拿瓷盘子了？赶紧送回来吧，那东西贵得很，我老板都发火了。只要盘子还回来，我想办法让老板消气。
小爱立马回复：什么破盘子？没见过，我好几天没进你仓库了。
小花撇撇嘴，这个白话精，昨天还到仓库顺了一支护手霜呢。
阿珍也有了消息：这几天忙得很，哪有功夫去你那哟。
小花冷笑一声，又是一个满嘴跑火车的人。天天只见她楼上楼下搂着手机不放手，忙着闲聊玩游戏吧。
阿秀的回复慢了一点：前几天进你仓库了，拿了包卸妆棉。看见装盘子的盒子了，怕惹事，没敢下手。
小花皱着眉头想，姐妹们都没拿，赠品自己会长腿跑了？算了吧，相信她们一回。告诉老板去，随他怎么办好了。
听完小花的话，老板摊摊手说：“那就没办法了。走吧小花，和我去店长办公室调监控。”
监控很快调出来了。有三个摄像头可以监测到仓库大门，就从五天前慢慢朝后面查。这几天里，排除了小花和老板正常进货出货，一共还有六个人进出过仓库，其中就包括小爱、阿珍和阿秀。再把画面放大仔细看，基本上锁定了嫌疑人。因为赠品有鞋盒大小，不是随便放在衣服口袋里就能拿出来的。
店长黑着脸，一边和老板道歉，一边叫小花把那六个人都叫过来。
几个人到齐之后，店长仔细询问了一些情况，确认了另外三个人没有在仓库拿任何东西，又叮嘱她们对旁人什么也别说，就让她们走了，只留下了四姐妹。
店长用眼光在小爱、阿珍和阿秀脸上依次扫过，干咳了一声说：“现在情况很明朗了。拿盘子的人就在你们三个，不，连小花应该是四个人当中。怎么样？是你们主动说出来，还是大家撕破脸皮，把监控好好看一遍？说出来，我保证这件事不出办公室，更不会让你们的老板知道。大家想清楚吧。”
小花刚要申辩，老板用眼神制止了她。另外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保持着沉默。
又等了一会，见没有人说话，店长笑了笑，缓缓说道：“好吧，大家都是要面子的人，我理解。小爱先留下，其他人出去吧。”
听到店长这句话，小爱跳着脚叫嚷：“凭啥让我一个人留下来？我没拿东西，店长你别冤枉好人！”
店长依旧微笑着说：“你激动什么？我说你拿了吗？其他人我也要单独问的。”
小花她们三个出去了，留下了气鼓鼓的小爱。
过了五六分钟，小爱出来了。几个人围上去，七嘴八舌问她：“店长问什么了？看监控了吗？老板怎么说的？”
小爱摇摇头说：“真奇怪，他们两个一句话也没说，一个字也没问，干站了一会，就让我出来了。阿珍，让你进去呢。”
阿珍用狐疑的眼神看了小爱一下，走进了店长办公室。
又过了一会，阿珍拉开门，探出头来说：“店长让你们都进来。”
站在办公室里，小花悄悄问阿珍：“店长问你啥事了？”阿珍摆摆手说：“和小爱一样，啥都没有问。”
小花正在疑惑，只听店长说：“刚才小爱已经承认了，是她和阿珍一起去仓库拿的…...”
没等店长说完，小爱扯着嗓子叫起来：“我什么时候说过和阿珍一起拿的？我是自己…...”话说半截，小爱一下子意识到上当了。不打自招，狡辩还有用吗？干脆全说了吧。她停了一下，接着说：“我是自己进去拿的，但消息是阿珍告诉我的。”
阿珍恼火地看了小爱一眼。这个死东西，真不值得交往！有好处让她跟着沾光，出了事情马上把别人卖了。算了吧，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遮遮掩掩也不起作用，就坦白吧。是死是活，随他们便。
两个人承认了拿赠品的事，并表示盘子都没有用过，下午一定还回来。
店长和小花的老板耳语了几句，然后清清嗓子说：“很高兴你们能主动说出来。大家出门在外都不容易，都有尊严，这我能理解，所以就不让大家看监控画面了。但规矩既然立下了，就一定要遵守。贪小便宜吃大亏，老话自有它的道理。这样吧，小爱和阿珍虽然拿了东西，但态度还好，又答应送回来，就从轻处理，每人罚款三百，从工资里扣，算是买个教训。别不服气，以前你们都拿了什么，心里要有数。小花呢，没做好自己的工作，疏于管理，一样罚三百。你老板说你业绩好，以后注意点，争取更上层楼。至于阿秀呢，过去的事就不提了，罚两百，惩诫一下。我再强调一点，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任何赠品不准带出超市。我会安排保安以及服务台收银台认真落实的。我说话算话，今天的事不出这间房子。好了，别闹什么情绪，出去上班吧。”
店长言辞温和，处罚适度，倒很让几个人感到意外。要是一年前发生了这样的事，肯定是罚款加开除。其实店长也有他的苦衷。超市生意不景气，开不出高工资，常年招不满人。好不容易找了几个，生怕干不了几天就拍屁股走人。因此在某些方面，他只能委屈求全，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走出店长办公室，小花恨恨地看了其他人一眼，觉得委屈。别人犯了错，让自己受牵连。要不是超市招人困难，这回说不定工作都难保。唉，交友不慎啊，臭味相投的朋友，就没有啥好结果。
小爱淡漠地扫了众人一眼，感觉很委屈。店长这个老狐狸，把自己单独留下，却来个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陷自己于不义，让阿珍以为被告发。还好阿珍识相，但自己的骂名担定了。
阿珍气愤地盯着小爱，觉得非常委屈。小爱这个人，到底是年轻，店长几句诈言，就什么都说了。平常你说我笑，出了事甩锅更是好手。别说，这一点和自己还有几分相像。
阿秀呆呆地看着地面，感觉特别委屈。她们三个是亲老乡，同进同退，本来没有自己的事，却糊里糊涂被陪绑了，白白损失了两百块钱。这几个人，真是啥便宜都占！算了，鸭子莫说鹅扁脚，自己也是这样的人哈。
很快的，小群解散，曾经的四朵花各择枝头，形同陌路，并都在内心发誓，从此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图：张祥
▌编辑：张凤兰
▌审核：李珊珊吴炫
